从本章开始听江逸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划过,屏幕还亮着,映出他面前那叠刚打印出来的剧本初稿。纸张边缘整齐,油墨味尚未散去,扉页上印着“ProjectLight第一集:启程”几个字,下方是编剧团队的署名。
他没翻动。
会议室门推开时,苏晚棠手里夹着一份文件,径直走到长桌另一侧坐下。她没有寒暄,只是将手中的材料轻轻放在桌面,封面写着“训练日志摘录对照表”。
周慕云随后进来,左耳的翡翠耳钉在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。他在惯常的位置落座,目光扫过桌上的剧本,嘴角微动,但没说话。
江逸按下投影键,白板上立刻浮现出一段剧本节选——顾明川站在练习室中央,怒视导师,甩下麦克风转身离去,台词铿锵:“你们要的是听话的机器,不是歌手。”
画面切换。
同一时间点的监控录像开始播放。真实的顾明川坐在医院走廊长椅上,低头看着手机里母亲的心电图报告,手指缓慢地在屏幕上滑动,一句话没说。过了很久,他才把脸埋进掌心,肩膀轻微颤抖。
房间里很安静。
“这是巡演前一周。”江逸声音平稳,“他母亲第三次手术失败那天。他没摔麦克风,也没喊一句反抗的话。他请了两小时假,回来后加练到凌晨三点。”
苏晚棠翻开手边的日志本:“那天他的动作完成度是92.7%,但在第七段副歌时,眼神完全失焦。我问他怎么了,他说‘没事,就是有点累’。”
周慕云盯着白板,终于开口:“你们写的不是他。”
江逸关闭投影。“编剧团队用了七天交出这份稿子。他们查阅了所有公开采访,参考了五部同类题材剧集结构,甚至加入了观众最喜爱的‘冲突爆发’桥段。但他们不知道,真正的转折从来不是呐喊,而是沉默。”
他翻开剧本,翻到秦昭的角色介绍页:“这里写他是富家子弟,因叛逆被家族驱逐。实际上呢?他过去两年半,每个月都从个人账户转出固定金额,收款人是西部某县人民医院。”
苏晚棠低声接了一句:“他妹妹先天性心脏病。第一次汇款记录,是他入团考核通过的当天。”
江逸合上剧本。“所以现在的问题不是节奏快慢、情节强弱,而是我们有没有资格替他们说话。”
周慕云抬起手,在桌面上敲了三下——短、短、长。和上次会议一样的节拍。
“如果继续这样写下去,”他说,“音乐也救不回来。观众听得出真假。旋律可以渲染情绪,但不能伪造真实。”
空气凝滞了几秒。
苏晚棠忽然起身,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,在左侧写下“顾明川”三个字,右边画了一条时间轴。她标出几个节点:退团风波夜、母亲术后清醒时刻、雨中独唱录音片段。
“我们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?”她转身面对两人,“不是先写剧情,而是先还原心理动线。每一个重大选择背后,都有触发点。这些不是戏剧设计,是生活压出来的裂痕。”
江逸点头。“你的意思是,以训练日志和心理评估为基础,提炼关键决策时刻?”
“对。”她说,“比如顾明川那次差点退出,并不是因为压力大,而是医生告诉他‘治疗方案必须更换,费用翻倍’。那一刻,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撑不到团队出道。”
她顿了顿,“但他最后留下的原因,也不是热血上头,而是在排练厅听见新人唱他写的曲子——跑调了,可认真得像在救命。”
江逸手指轻点桌面。“那就从这些瞬间开始重构人物。”
周慕云突然问:“林初夏那段呢?剧本里把她写成天才程序员少女,现实中她第一次独立调试系统崩溃后,在控制台角落坐了四十分钟,一句话没说。”
“因为她害怕。”苏晚棠说,“不是怕技术失败,是怕让大家失望。那天晚上,她撕掉了手套指尖,第二天却笑着说‘新款式更好看’。”
江逸站起身,走到白板前,在中央画了个圈。“我们之前说要做真实的青春剧。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——不编故事,只挖过程。每个人物的成长弧光,都来自他们真正走过的路。”
他看向苏晚棠:“你愿不愿意牵头做一份人物心理动线分析?基于所有原始资料,梳理出每位成员的‘转折临界点’?”
她没犹豫。“我可以列出框架,明天交初稿。但有个条件——编剧必须见本人。”
“见原型?”
“不是访谈,也不是宣传式聊天。”她说,“是一场对话。让写故事的人,听见故事主人亲口说出那些没被镜头记录的话。”
江逸思索片刻。“我可以安排一次闭门会议,请几位核心成员参与。但必须匿名提问,避免压力。”
“可以。”她点头,“让他们知道,这不是表演,是校准。”
周慕云忽然起身,走到白板前,在右下角画了一段五线谱草图,标注着“静默区间延长至四拍”。
“如果人物有留白,”他说,“音乐就在这里呼吸。我不写煽情弦乐,我要写心跳停顿的那一瞬。”
江逸看着白板上的文字与音符交织,点了点头。“那就这么定。暂停所有剧本修订,现有团队先完成三项任务:通读全部训练日志、观看指定二十段幕后影像、每人写一篇‘如果我是他’的心理日记。”
他打开平板,更新项目进度栏:“ProjectLight”状态由“筹备”变为“剧本重构中”。
“等他们交出新稿,我们再开评审会。三位主演匿名评分,低于八分返工。”
苏晚棠收起笔记。“我去整理第一份心理动线框架,重点放在顾明川和秦昭的情感驱动逻辑上。”
周慕云没动。“等他们写出像样的东西,我再动笔配乐。但现在,我已经知道主旋律该从哪里开始了——不是高潮,是深夜病房外的一声叹息。”
会议结束。
苏晚棠离开前把纸质笔记卷好夹在腋下,脚步稳定。周慕云临走时在白板上留下那行五线谱,标题写着《沉默的鼓点》。
灯熄灭前,江逸独自留在会议室。
他将新版人物小传存入加密文件夹,命名为“ProjectLight_v2_真实内核”。领带夹微型投影仪被取下,放进了西装内袋。他左手抚过腕表表面,滴答声低而清晰,与空调运转的节奏恰好错开半拍。
窗外城市灯火依旧,屏幕微光落在他脸上,映出一行未关闭的文档标题:
【顾明川·关键抉择时刻】
1.母亲手术失败当晚,删除手机里所有创作demo备份
2.雨夜长谈后,主动归还公司发放的生活补助金
3.巡演第七站,拒绝替补队员代演,坚持完成高难度跳跃动作
江逸伸手准备合上电脑。
就在指尖触碰到屏幕边缘时,邮件提示音响起。
发件人是编剧组负责人,标题为“心理日记提交_顾明川篇”。
他点开附件。
第一段写道:“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这个角色。我试着代入他,想象母亲病重时的压力。但我没经历过那种无助。直到昨天,我翻到一段视频——他在后台角落吃止痛药,水都没喝够,就站起来说‘我能行’。那一刻我才明白,他的坚强不是天赋,是别无选择。”
江逸往下拉。
第二段:“他说过一句话,被剪进了花絮,只有三秒。‘我不是为了梦想坚持,是为了有人能活下去。’”
文档还未读完,打印机突然启动。
一页纸缓缓吐出,标题是《秦昭人物小传修订建议》,开头第一句写着:“他不是叛逆者,是负重前行的人。他的自由纹身,是对命运的抵抗,也是对妹妹的承诺。”
江逸抽出纸张,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。
那里用红笔圈出一句话:“真正的转折,不在舞台上,而在汇款成功的那一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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